“......抱歉。不能。”
虽然因为她唐突的发言噎住了一小会儿，但我还是迅速冷静地回答了。
“是免费的......不用给钱，只要......”
“不是钱的问题，米娅小姐。”
“我很听话，什么事都......”
“所以说也不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唔......我......那个......”
少女脸上透露出些许失落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但又说不出口。
小姐，因为你是女孩子，出于绅士的礼貌，我才耐着性子跟你说了这些话的，要不我早就把你扔在这自己先走了。
感到生气倒不至于，只是觉得有点悲哀罢了。
估计是长期当奴隶导致的思维吧，但男人也不全是由下半身控制的生物。
“一边走一边说吧。”
“嗯......”
虽然没特意去看，但我能从她失落的语气猜出她的神情。
沿着破旧街道一路向前，在死城无声的注视下，我们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破城门，跨过了城外二十几米宽干涸的护城河。
终于走出这个地方了，眼前不再是各种杂乱的建筑物，不变的却还是荒芜的景象，稀稀拉拉的枯木和灰暗的天空，若有若无的白色雾霾，干燥的空气，以及偶尔能听到的类似乌鸦鸟类的叫声。
希望前面能找到洗澡的地方，身上不清爽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。
“所以啊，米娅小姐。”
在许久的寂静后，我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思绪，开口说道。
但我自己也对如何劝说她感到纠结。
如果是为了她在这个世上的将来，我希望她能以奴隶或者家仆的身份继续保持自己是一种“物品”的思维方式。但就个人而言，我却不想看到她过分的自卑和奴性。生而为人，那样未免太过可悲了。
“还记得我不久前跟你说过什么吗？”
“......我脸蛋长得漂亮？”
“今天说的。小姐。”
“我的声音很可爱？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
“可爱的恶魔......小姐？”
“......”
和女孩子谈话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吗？倒不如说这位米娅小姐貌似蛮执着于我对她的看法的。
“做自己啊米娅小姐，做自己。”
我还是自己说吧。
“你以前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，让你觉得自己应该继续作为奴隶活着。但其实从你被我救了的那一刻起，你就姑且成为自由身了。”
深秋的风轻轻吹拂着，发出时断时续的声响，却吹不走淡淡的霾。我和少女的斗篷开始飘摆起来，鼻腔里的空气已经不再发臭，迎面而来的只有泥土和灰尘的气息。
“你肯定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、想做的事情吧。”
其实，我不希望世界上任何人成为奴隶。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心系众生，仅仅只是这样觉得而已。
“就算只有憧憬也好，我希望你能别把自己当成......必须依附他人才能生活的人。”
尽管我希望自己能用更加有感染力的的语气来说这些话，但平淡的语气却改不过来。说得有点拗口，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。
与世人的观点有所不同，从小接触死灵术的我，觉得人应该是生而平等的。不管生前如何不同，死后也都是一具尸体，同样都会发臭腐烂，同样会被我解剖、分割、改造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。让我记忆犹新的是，我小的时候曾经和祖父谈论过这个话题。祖父不肯定也不否认，只是回答我说，等我长大了，就会懂了。
现在回想起这件事，祖父这个固执、传统又自满的老魔法师，在心里可能并不同意我说的话吧......
我没有改变世界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，但我还是希望在这方面能保持自己最初的想法。
正因为我坚信我的想法不是错误的。
这算是幼稚吗？
......
米娅没有回话，静静地跟在我的身后，我和她就这样走了许久。
我没有催促她，人类是需要思考的时间的。倒不如说这正代表她听进了我说的话。
灰暗的天空依旧，眼前也是一成不变的景色，寂静的旷野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。
“伊悠。”
身后突然传出了米娅轻柔又缓慢的声音，让人回话时的声音也无意识变得温柔起来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......”
“我想......活下去啊。”
听到她慢半拍的发言，我停下了脚步。米娅没料到我会突然停下，低着头向前走的她，额头径直撞到了我的背上。
“啊唔......”
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停下来，对于经历了许多的我而言，这并不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发言，但听到这样的话，还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。
算了，往事不提也罢。
“很不错的愿望。”
我继续向前走，身后的米娅也一步跟了上来，用手指轻轻地捏着我的斗篷，一边走一边跟我说着话。用个不恰当的比喻，就像怕我突然丢下她一样。
“伊悠，你会在意我是个恶魔吗？”
“我之前就解释过了。你可以不用活在世人的眼光中。”
虽然话是这么说，我也不一定做得到就是了。
“不是这样......我想说的是，伊悠会讨厌和我待在一起吗？会......厌恶我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倒不如说，有个人可以交谈的感觉其实还不错。托她的福，我才有机会说出这些无处可说的话。
“那......那我可以和伊悠一起吗？一起旅行。”
与之前请求成为我的奴隶时不同，这次的她，语气中多了些许诚恳，以及期盼，让我不忍心当机立断就拒绝掉。
如果她是经历过更多世俗的人，我或许会觉得她只是想以自己的身体换取一个强大的靠山。但她只是个曾为奴隶之身的失忆少女而已，像一张干净的白纸，那种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恐惧，和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，是装不出来的。
况且我也不愿把她想得太坏。
每当我们在路上经过尸体时，我总能感觉到她会无意识地更靠近我一些，以及她流露出的那种纯粹的悲伤，就像是觉悟到自己终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。
“虽然我什么也不懂，但我会好好学的。只要能帮上忙，伊悠教我什么我都愿意学。”
见我没有回应她，米娅继续说着，带着急切与失落。估计是知道自己可能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了。
“我想......更有尊严地活着......”
“我不要光着身子被那些人看，不想别人把我当成玩具......”
“......对不起。”
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，但没有哭，甚至没有哭腔，只是平淡中而带着失落。说不定在成为奴隶时，她的眼泪就已流干了吧。
“......”
没有得到回应，米娅放开了捏着我斗篷的手，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地松开了手指，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不远处。
“......你会认字吗？”
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。
如果我不答复的话，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向往自由的勇气估计又要消失殆尽了吧。
太犯规了，如果她是死求白赖，或者企图用身体诱惑我，我还是能很平静地拒绝的。
终究是我的过错，给了她希望，如果再把她推向绝望，那也太狠心了。
还是心软了。
“我......我会一点，懂的不是很多。但我一定会好好学！”
身后的米娅抬起了头，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点，努力争取着这次机会。
“......我的祖父留给了我很多书籍，帐篷里书架上的仅仅是一部分。因为数量很多，所以我至今没能看完”
“里面有的是其他魔法师的手记、游记，有的是闲书小说，有的记载着不为人知的历史，有的则是正统的魔法传承。”
说起来这还要怪祖父生前没有整理书籍的习惯。所有书籍都是胡乱摆在一起的，反正黑袋里空间很多，我就一股脑全部带走了。
“要知道，这些老古董们可不会在封面特意标上自己是什么。所以我需要有个人来帮我整理，如果必要的话，帮我把有用的信息提取出来。”
不用回头看，我知道少女肯定在认真听着我说话。
“是！我一定会好好学的。”
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感情se彩这么强烈的声音。这就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的声音，同时也断绝了我最后一丝拒绝她的想法。
“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，我不喜欢那么严肃的感觉。”
“是！啊......好。”
我应该是做了件好事吧？但愿这样做对我们而言是好事，我可不喜欢悲剧式的结局。
米娅更靠近了我一些，重新捏起我的斗篷，脚步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。
想开点吧，答应都答应了，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规划一下。跟可爱少女的衣食住行，感觉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，得仔细研究一下......
当然，在做这些事之前，得先想办法解决一下后面两个一直跟着我们的家伙。
真是自作聪明，以为用了消除声音的手段跟在后面我就发现不了了？我可是对活物相当敏感的，尤其是在这样无人的旷野上。
从出城开始，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久，还越靠越近，可不是偶尔路过能解释得了的。但如果可以的话，我还是希望尽量避免冲突，尤其是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战力为零的女孩子。
我稍稍放慢了一点步伐，来到了米娅的身旁，主动牵住了她扎着绷带的小手。
“啊......伊悠？”
可不是我突然想占你便宜，只是想带你甩开后面的两位。
“抓紧我。米娅小姐”
“？”
我突然的一个踏步，弹力魔法阵在脚下接连出现，拉着米娅如贴地飞行般迅速向前移动。
“呀！......”
两边的风景迅速倒退，狂风把米娅的兜帽吹下，她微卷的黑色长发高高扬起，肆意地飞舞着。
考虑到少女的身体没那么结实，以及为了不耗费多余的体力，在牵手的同时，我也对少女施加了一个失重魔法，现在拉着她跑就跟拉着一张布没有区别。
“伊悠......好快。”
没时间在意被拉着的米娅说了什么奇怪的话，我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后方。
嗯？没有追上来？
不对，有危险。
刹那间，一阵强烈的魔力波动从后方袭来，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，我的身体已作出了反应。
高速移动中，一个弹力魔法阵出现在身体左侧。我精准的一个踏步，强行扭转了移动的方向，没有太多时间考虑，我把原先像旗子一样拉着的米娅直接扯到了怀里。
而在我原先的方向上，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飞速到达并炸裂开来，绽放出强烈的震荡和光亮，把地面炸出一个大坑，泥土的碎块飞溅四散，被我用魔法护盾挡住。尽管是侧对着光源，但强烈的光芒还是造成了短暂性的失明。而第二道魔法紧接着也紧跟着发射了过来，不给人喘息的机会。
大意了，果然多带着一个人没有单人的行动方便。
但也别太小看了经验丰富的死灵术士。就算现在我看不清又躲不掉，但这种程度的魔法还没有伤到我的资格。
一瞬间做出判断后，我转身面对魔法来源，从黑袋中召唤出一个巨大的物体，挡在了我和米娅的身前。
这是一个怪异的巨大肉球，直径约两米，悬浮空中散发着腐臭，通体乌黑，球表面有着血管一样的结构，像心脏一样轻轻搏动着，球上只有一张过分巨大的嘴，没有舌头，露出尖锐而洁白的牙齿和血红色的口腔。
“死灵术-暴食。”
在我轻声的呢喃中，黑色肉球张开了嘴，把迎面而来的魔法一口吞了进去。
面对没有礼貌的不速之客，就要以牙还牙。
“米娅，闭上眼。”
肉球作出呕吐的姿态，发出怪异的声响，把原本发射过来的光系魔法吐了回去。强烈的光芒在前方几十米处爆发，甚至比之前的威力还要强大一些。
暴食者。这是我给这个大肉球取的名字，它是我用异化生物的尸体改造的死灵，能吞噬魔法并加强返还回去，也能进行一些物理攻击。是我的独创，全世界仅此一家。
当然，它的吞噬能力不是无限制的，威力太高或难以吞食的魔法就无能为力了。
怀里的米娅闭眼不够及时，此时正在用手轻揉着眼睛。
前方也传出了人破口大骂的声音。
“你不是说他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死灵术士吗？蠢货！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死灵？！”
“对......对不起，大人！我只是说年纪比较小......”
两人离我和米娅不算很近，但因为旷野回声很大，他们的对话倒是能听得很清楚。
其中第二个声音我十分熟悉，正是昨天遇到米娅之前被我教训了一顿的瘦弱中年男子。看来是他把我的事透露给了教廷的人，我太心善了吗？
会使用教廷的光系魔法，基本可以确定是教廷的人了。况且那人还穿着白色镶金边的传教士服饰。
那个被我饶过一命的男人低着头不停地眨着眼睛，以此缓解强光直射导致的失明。而那个传教士却没有受到强光的影响，估计是有专门防御强光的魔法。
“蠢货！你让我浪费了两张卷轴！在这给我待着！”
传教士慢慢地向我们移动过来，那个瘦弱的男人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了过来。
原来不是自己释放的魔法啊，我还以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可以遇到能瞬发强力魔法的角色，然而居然是卷轴嘛，有点失望。
“等......等一下，传教士大人。我帮您找到了死灵术士，能不能把说好的报酬先给我？我需要先回去......女儿还在等我......”
瘦小男人带着谄媚的笑，恭敬地请求着面前身材肥胖的传教士。
传教士停下了脚步，却露出了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好，要钱是吧......你靠近点，不靠近我怎么递给你......”
“嘿，是，是.....”
“接好了。”
噗啪。
只见胖传教士将手中的法杖狠狠砸向瘦弱男人的脑侧，巨大的力道将他击倒，重重地躺倒在地，随后他又继续对准男人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招呼着，发出了击打到液体的声音。
“你知道那两张卷轴值多少钱吗？金币？还找我要金币！要不是知道你赔不起，我还要找你赔钱呢！”
瘦弱男人却没有回应，只是以倒地时的滑稽姿势继续躺着，一动不动。
胖传教士俯身查看了一下，嘀咕了几句，就不以为然地继续看向我们。
“那边肮脏的死灵术士！我是来自光明圣教的传教士卡特多！刚刚只是对你的警告。现在乖乖束手就擒，否则必将遭受我圣教教廷之制裁！格杀勿论！”
传道士肥胖的双腿和身躯，就像两根粗树干举着一个土豆。虽然说话有点气喘，却趾高气扬，仿佛身后空空荡荡的地面上有着同行的百万教廷魔法师一般。完全不似单独面对着强大敌人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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